摘要:

39岁的刘本良极富野心,那位结业于香港中文大学的物理质料学博士,过去数十年都努力于研究大问题,希望像尼古拉·特斯拉一样做出跨时代的能源研究,聚集世界目光。漫长的自主研究过程里,他多年没有工做,一度跟“民科”打成一片,生活困顿到没有一个像样的尝试室,端赖老婆和年迈的父亲打工支持。

命运的吊诡之处在于,研究远未胜利,他却因为一则离谱的谣言,提早聚焦了世人的目光。

文|魏芙蓉 编纂|周航 视频剪辑|沙子涵

港中文物理博士被传上亿年薪赴美 现实中失业一年 老父搬砖资助  第1张

2018年,刘本良登上《非你莫属》求职。图源收集。

被谣言选中的人

故事迎来一个梦幻般的结局。看似不成能的研究获得打破性停顿,无人赏识的研究者末于造出充一次电能用2.8万年的超等电池,被美国高薪挖走,入住私人庄园,年薪1.2亿美圆。

2022年下半年的一天,故事的仆人公——39岁的刘本良博士坐在半地下室的尝试台前,发现本身的名字被嵌套进一个为他量身定造的故事,大脑一片空白。

和传言恰好相反,现实生活中的刘本良没有高薪、没有庄园,没有工做,以至崎岖潦倒到没有一个像样的尝试室。

北京海淀区一公租房小区的半地下室,他和父母、老婆以及两个孩子——一家六口住在80多平米的两居室,月租2900元。光线灰暗,生活杂物沿着墙壁不断堆到视线尽头。尝试台兼职书桌,收在客厅不起眼的角落。桌上最关键的仪器是一台“热点通量测试机”,热点是冷核聚变发作的处所,市场上高精度的丈量仪器能锁定毫米级的热点,但几十万一台,他不敢想象的价格。

穷有穷的法子。他把热点丈量转化为更容易的电学丈量,用盒子、线圈、继电器便宜了那台机器,巴掌般大小,测试机一头连上万用表,另一头连上电脑,借助自写法式,在更粗拙的范畴内去捕获尝试中的异常能量释放现象。

过去十多年,那位香港大学物理质料学博士视本身为被汗青选中的人,一心只挑战大问题,用他的话说,一个“专门捕鲸鱼的人”。好比冷核聚变,诸多鲸鱼中的一条,要在常温常压下发作核聚变反响,小小一块能让钢铁侠飞天入地;又好比另一条鲸鱼,“量子运动驱动安装”,类似永动机,依靠那个设想,“超等电池”充一次电能用2.8万年。

事实上,曲到如今,世界上没有一种冷核聚变理论或现象被学界承受。一位中科大物理学博士、某高校教师描述那个命题的难度说,相当于人类一百米跑进了0.95秒——“我只能说那是在做梦。以目前的手艺来看,声称能实现冷核聚变,和声称百米跑进0.95秒没啥区别。”

刘本良不在乎那些评价,每天照旧在家里鼓捣研究。生活里也再找不出其他喜好,他很少出远门,在北京生活超越十年,家附近的香山公园,去年才第一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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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本良的尝试台兼书桌。讲述者供图。

偶然绕小区漫步,他总顶着红肿的脑门回来,不是“磕告白牌上了”就是“碰树上了”。总之,沉浸在物理世界里,吃饭在想,走路在想,连做梦都是那些问题。家人拿他没辙,至今不敢让他学车,他们包办了所有家务,只要取快递或搬运大件,才会不能不动用那个男性劳动力。

只要那些灵光乍现的霎时,刘本良会突然找到老婆林晓,随意扯张纸就给对方“噼里啪啦”演算一通。林晓处置生物医学研究,目前在中科院做博士后,没有哪次不是听得一头雾水,凡是默默听完,“就假拆听懂了,否则他又要给你讲一遍。”但类似的情况多了,林晓也起头不由得吐槽:“你做的那些都不是人做的研究。”

十几年埋头研究,就像在戈壁里找大海,连个影子都没看到。曲到谣言传出那天,生活才掀起波涛,手机突突响个没停,亲戚伴侣一个又一个的德律风询问,他才晓得本身“胜利”了。

“没有去美国”“不断在北京”,刘本良挨个回复,仍是赶不上谣言蔓延的速度。目生网友抢着加他老友;有人放言要花万万聘他做研究参谋;几年前登上电视求职的片段从头被翻了出来,骑电动车接儿子下学,连路人都把他拦下:你是不是阿谁刘本良?

无法之下,他登岸微博,慎重暗示,本身从未赴美工做,将来也不会。

变异分子

刘本良不断是让人难以理解的阿谁人,无论他的选择,仍是研究自己。

北京西北郊区的冷泉村,林区环抱,多年来以民工聚居而出名。搬进如今的公租房之前,刘本良在那里生活了七八年。砖砌的平房低矮陈旧,石板铺就的巷子也坑洼不服,胜在廉价宽阔,能专门辟一间房用做尝试室。

他就是在那里起头了本身的“量子驱动安装”研究——若是能被证明,别说超等电池,片子《星际迷航》中可以造造万物的“复造机”也将成为现实。他相信那会像爱因斯坦的相对论、量能方程一样伟大。

2013年,他博士结业的第一年,那个伟大方案吸引了河北一位矿厂老板的投资,对方看中电池的潜力,希望能将它适用化并量产,大方赞助10万元。加上存款,刚好凑够20万元,刘本良觉得,差不多够了。

与最后的设想大不不异,他认为几个月就能做出尝试,现实操做却不竭失败。后来不消详细做尝试,在思维中想一想就能否认。刘本良用潜水来描述其时的形态,那片海域是奥秘的、诱惑的,也是未知而残酷的:“我认为那就是个小沟,向下潜10米就是沙岸了,成果我潜了100米、1000米还不见底,敢情是马里亚纳大海沟,无限深,没有底。”

但刘本良的选择是,一路往下,不管掉臂,曲到今天。

专注、斗胆,那是熟悉刘本良的人最常提到的词。本科同窗马仁殿结业后和刘本良多年没有联络,再次见到他就是在冷泉村。马仁殿有些惊讶,那个他曾经觉得最有希望当院士的同窗,正埋头在一堆参差不齐的尝试器材里。

马仁殿那时已经在山东运营起一家铸造厂,刘本良母亲一边号召他一边抱怨起本身的儿子,“本良,你看看你大学同窗,人家如今都如许了,你还跟个无业游民一样,天天媳妇挣钱养家糊口。”马仁殿那才得知,刘本良成家已好几年,孩子也有了,但一家五口的生活开销都靠老婆的收入,靠他69岁的父亲去工地卖体力每天挣的两三百块钱。

刘本良热情介绍着他的研究,马仁殿不由得多嘴:“你如许混着也不是个事儿,孩子等其他方面你也得考虑下”。刘本良则答复:“(其他处所)我找不着群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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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本良介绍本身的研究方案。魏芙蓉摄。

关于刘本良的研究,那些“鲸鱼们”,博士同门师弟张磊也不克不及理解。多年后,已经是西安交通大学应用物理系传授的他,听到刘本良嘴里的“冷核聚变”、“量子驱动安装”,发现他的研究已经跨到了本身目生的能源范畴,觉得有些不测。“我们博士时都是研究光学质料,他从光学换到原子物理范畴,跨度长短常大的,相当于从头起头。”张磊说。

“从我的常识储蓄上来说,我长短常难理解(他)的,你要怎么实现?如今有关量子的研究需要十分细密的尝试前提,原理上听起来似乎可行,但运用到现实中,挑战是极其庞大的。”专业相关性弱,接不上话,后来刘本良再跟他提起,“也就只能听一听”。

刘本良那时已经完全离开学术圈了。他恐惧发论文,博士结业后再没有颁发过,“写论文得逃求形式,否则他人把你批得遍体鳞伤”“没构成系统前我不太愿意写论文。”

他几乎没有什么伴侣,但不妨,在科学研究的世界他不会觉得孤单,那里有爱因斯坦,有卡文迪许和麦克斯韦。

现实中仅有的同伴是一些“民间科学家们”。当研究陷入死胡同,苍茫到了顶点,刘本良起头“上彀瞎看”,参加一些能源研究的QQ群寻找启发。在那里,他发现了良多“同志中人”——边修空调边研究电路的小伙子;沉浸电磁学研究的银行人员;在家里摆满机械车床的税务工做者……他们凡是没怎么承受过正规的科学训练,但都试图一举做出严重的科学发现。刘本良在群里和他们聊得炽热,一会揣摩怎么“把银子变金子”,一会又讨论UFO,当他发现一本由网友自行搜集、并用谷歌翻译而成的“世界民间科学手艺和创造”手册时,兴奋极了,厚厚一本特意打印出来,找到博士同窗分享,没成想被泼了一盆冷水:“你如今怎么搞伪科学了?”对方拉黑了他。

说完那段“走火入魔”的履历,刘本良马上又弥补说,本身很快回到了科学的轨道。触发点是他发现别人安装的马脚。几场拉锯战后,意识到本身和那些人的区别——群内大部门人都把爱因斯坦当仇敌,多年的科学训练让他相信,爱因斯坦是伴侣。

他的目的就是要站在伟大人物们的肩膀上,发现新的物理学定律。在他看来,伟大的科技都是先觉对社会影响的成果。100多年前,特斯拉创造交换电电动机,让经济高效地远间隔传输电能成为可能。现在,他也想找到新出路,“量子运动能够持续对外输出能量”是他给出的预言,他相信那会倾覆世界。

“我不排挤他人说我是民科,我确实会用民科的办法去研究”,刘本良现在说。比拟“民科”的称号,他更习惯称本身为“科学界的变异分子”,“我觉得社会应该允许异类的存在,可能会有失败的变异,但变异(次数)多了,此中就会有好的变异。”

和大科学家站在一路

那么多年,刘本良不断在巴望追随伟大。但在故事的最后,他其实是极度自大的一小我,虽然那一点被他深深隐藏,很少有人留意到。

马仁殿回忆,大学时代刘本良就喜好聊“大问题”,“学科啊、热点新闻啊,他什么事都要见底儿,动不动就从汗青的角度、哲学的角度阐发合理性,上高度、上价值”,马仁殿描述那时他给人的印象,“木悠悠的,各人都不肯意接他话茬儿。”

刘本良也晓得本身的“格格不入”。那是20年前了,他刚从日照农村考上山东大学时就发现,本身一口方言,总跟同窗“交换不到一块儿”,没有伴侣,经常自我思疑,“觉得本身是不是哪错了,是不是精神异常?”

他因而感应自大,也强烈刺激着他做出一些改动。不落下一场聚会,集体合影时露出“人见人爱的脸色”,篮球赛之后跟着吹嘘团队协做的利好。

只要学业让他引起过留意。本科同窗四年,马仁殿对刘本良不断没什么印象,“没没无闻的”。曲到大学最初一年,适值和刘本良前后桌,问完数学题才发现,“欸,那人脑子挺好使”。

刘本良也向我回忆了大学里的许多表示。研究小组讨论一篇博士论文,他用十几分钟就指出了对方的立异点;本科结业设想,他研究并描述了液态金融构造的一种新变量,再一次得到教师的夸奖。

学业成了他脱节自大的底气。刘本良在意那过程中的每一个回响,好比教师昔时看向本身的眼神,他描述是“赏识的”;最让他受鼓励的是,质料系教师秦敬玉在他结业后还不忘鼓舞:“你应该多搞一些科研,你是我见过的更好的学生”。那句话刘本良记了良多年,给了他自信心:要做一些出格的工作。他筹算继续做科研,并且要去“研究质料最牛逼,设备更高级的处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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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本良的研究设想。讲述者供图。

“老想着做点什么来证明本身”,那也是马仁殿对那个伴侣的印象。昔时刘本良以高分考上中科院金属研究所,大伙儿一块聚会,马仁殿还拿他开打趣,“若是我们未来能出一个院士的话,刘本良有时机了。他就喜好干那个,你让他跟人打交道,要他命的。”

刘本良在科研上的跨度越来越大,也越来越斗胆。在中科院,当纳米质料界顶尖的科学家来校讲演,他间接冲到近前:我能够跟着您做研究吗?申博时他筹算去麻省理工学院、斯坦福如许的世界名校,“去进修他们更先进的手艺”,100美圆一所的申请费让他有些为难,他申请了三所,一所没中。

最末是用来保底的香港中文大学登科了他。2007年,他来到香港攻读物理质料学,全然目生的世界,他惧怕的工作又呈现了:本身又成了阿谁与四周格格不入的人。入学不久,他就跟导师颁布发表:“我要做个有意思的质料!”他试图研究一种全新的聚合光能的薄膜质料,倾覆光能的应用。

那时的课题组里,刘本良已经完全活成一个挺拔独行的人。同门师弟张磊记得,其时大多同窗都选择跟着导师的步调做一些力所能及的研究,渐渐积累功效,只要刘本良是个破例,“他不听导师的,导师嘛……其实也懒得理他。”

在刘本良看来,“大问题”才是处理一切费事的钥匙。搞定它,不只结业、研究基金城市紧跟而来,他会在一个新的研究范畴安身,“若是我做出来,那些人(其他同窗)我也觉得没啥了不得的。”

那是场和将来的豪赌,刘本良压上了所有时间。他勤恳、自律,成天在尝试室和藏书楼渡过,设想尝试、测试验证、查询拜访材料,每天搞到晚上十一二点,没有周末。

两年后,豪赌以失败收场。穷尽所有法子,刘本良得出结论:那种质料是不存在的,它违背了根本的科学定律——热力学第二定律。也因为那项研究,他论文也没顾上发,结业一度成了问题。最末,仍是靠完成导师给的课题才顺利拿到博士学位。

多年以后,刘本良主动回忆那段履历。他脸上看不到一丝悔恨,相反,用一种无可置疑的语气强调:“(履历了那些)你再也不屑于搞小问题,我就是做大问题的那类人。”

为什么研究失败反而更相信本身?

刘本良讲了本身一个发现。不久后他在国际顶级期刊《Nature》看到一篇文章,一个出名传授提出有关光学质料的设法,跟本身的设想极其类似。他不觉得本身有多天才,但那个事让他更相信,只要本身花足够的时间,就能抵达大科学家的位置。

他也提到一种更为隐秘的体验。研究期间,他的精神和体力付出都趋于极限,“我再打开物理书的时候,发现每条物理定律背后科学家付出的勤奋和我付出的其实是一个级此外,只不外胜利的人进了教科书”。

他说,本身由此确信了以后的道路,把研究“大问题”做为生活体例,“只要我选择那种体例,某种意义上我就是胜利的,我就和那群大科学家站在一路。”

走出“大问题”

和大科学家站在一路的刘本良,在家里则几乎成了隐形人。不只没有工做,孩子生长中他也几乎没有从研究平分神,以致于偶然带孩子去趟公园,他妈都慨叹,“奇怪了”。现在孩子大了,十几岁,面临刘本良老是缄默少语。

生活的压力不成制止地落到老婆林晓身上。靠着公公婆婆帮衬,她才气勉强在学业、工做和赐顾帮衬孩子间周转,以半工半读的形式完了本身的博士学业。那几年她做博士后的收入,不断是家里最次要的经济来源。

“从我认识他起头,他就跟一般人不太一样”。老婆林晓说,她是刘本良研究生时的邻校同窗,小他几届,两小我通过收集聊天了解,“那时四周人谈吃喝玩乐,到后来谈成家和工做,他嘴里永久都是专业和抱负。”两小我能走到一路,林晓觉得是一种“同病相怜”感,他们都是不擅长寒暄、喜好泡在书本里的人。

后来两小我在科研上开展出了判然不同的立场。跟科研圈大大都人一样,林晓面临产出压力,习惯先搞定力所能及的,然后再去挑战不成能。但她很少干涉刘本良的选择,而且赐与了他更大程度的自在。

家人的付出,刘本良不是不晓得。对谈的大部门时间里,他都表示得很善谈,只要在家庭的话题上他会显得非分特别缄默。“我有点滥用(家人)信赖。”他说,“凡是我靠谱点,如今房子车子都有了。”但转念一想,“一小我愿意研究的黄金期就那十来年,过了那个村可就没那个店了!”

事实上,那些年刘本良有过很多时机,能回归常规的人生道路。在旁人看来,时机更好的一次是博士结业那阵,他入职了一家消费导航产物的公司担任开发工程师,也更先捡起了些“小问题”,筹算研发太阳能雨伞之类的工艺品,赚点小钱。

但那时他30岁,自觉处于精神最兴旺的时候:“怎么能在那些简单的工作上花太多时间?你要去做你该做的、十分骄傲的工作。”工做干了两年,辞了,“小问题”没研究出眉目,也放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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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常平凡,刘本良只在接送孩子时才会出门。魏芙蓉摄。

马仁殿也良多次想把他拉回现实。2016年,自主研究花完了刘本良所有积蓄,他找马仁殿借钱,马仁殿二话不说给他打了五万,本意是希望他去找工做,“去买身标致衣服,面试去。”但刘本良拿着钱,转头就又扎进了研究。

因为担忧刘本良的形态,每次来北京马仁殿都要约他碰头。他考虑过间接投资,只要方案可靠。“你到底想做什么,你的功效想要贸易化的话,你把原型拿出来,我看看值不值得推?”话题每次都从那里起头。

但几年时间,类似的谈话停止了五六回,马仁殿都没得到一个明晰的谜底,“他有必然的设法。但在那个研究标的目的上主路是什么、辅路是什么,要打破哪些难题,在什么时间段内处理,他不明晰。”固然心系老友,但马仁殿也是个商人,“钱不克不及如许投,是吧?”

现在,马仁殿总结老友的性格说:“刘本良是一个简单的人。”那种简单,次要表现在“选择上的简单”:“主动放弃了那些他不想面临的、复杂的工具,选择了一条他觉得最简单的路,一朝鲤鱼跃龙门,恰好是最难实现的。”

马仁殿回忆了三四年前某次碰头,他来北大参与培训,俩人约在会场,碰头之前他出格叮嘱刘本良:那处所不克不及穿太随意。后来刘本良来了,衬衫,长裤,马仁殿看着觉得都挺像回事,但瞧到长裤底下那双“哒哒”的拖鞋时,无法缄默了。“他只想把心思花在他的目的上,既不想被学术系统束缚,也不克不及适应企业查核的压力,他不太喜好遵照我们那种游戏规则。”

实正对刘本良产生冲击的是2018年,老婆怀上二胎,他又要做爸爸了。那天,刘本良像往常那样筹办着本身的尝试,一贯暖和的林晓突然打断了他:“快点,打车去病院!”还没反响过来,满身泛青紫的老婆就被护士尖叫着推进了产房。

那时他因为研究已经五年没有工做。老二早产,他攥着缴费单在病院跑上跑下,发现再也掏不出更多的住院钱。曲到今天,他仍然记适当时心脏“砰砰砰”的强烈颤动感。

刘本良意识到本身必需从“大问题”里走出来了。他去前同事那里探听还有没有归去的可能;也找了在高校当传授的同窗,其实不可就去做个博士后吧;为了“多条腿走路”,他还想到了《非你莫属》,那是其时最火的求职节目,主持人张绍刚跟嘉宾奉献过良多典范画面。

上节目那天,他特意换上了一身正拆,宽大的衬衣西裤显得其实不称身,胡子也有些时间没刮了。他向现场合有人颁布发表:本身发现了一条将影响世界的新的物理定律,将来一块5号电池足以驱动一个家庭数十年。但他的要求不高,只要月薪5000的科研工做。

评委团显得疑惑,“你是实的博士吗”“头一次见博士的期望薪资是5000元。”刘本良的语气变得冲动:我是搞科学的,科学必然会赚钱,我心中(将来)是要赚几百亿。

评委团全员灭灯,但刘本良火了。青云之志和困顿现状之间的明显反差,他成了网友眼中的“崎岖潦倒才子”。更多人则觉得刘本良走火入魔了,成了“民间科学家”。节目又增添一个典范画面。

昔时,节目组工做人员曾暗里建议他:以后不要把话说得太满,如许欠好。他为此停止了自我深思,“他们存眷的都是那些啊,研究人际关系、怎么说话得体,那是一个很高的境界,我完全应付不了。”

某种水平上,刘本良自顾自埋头研究的形态从此被彻底改动了,目生的凝视、议论在他身边围绕不竭,每隔一段时间,刘本良就会在网上看到突然冒出来的关于本身的评论。有老同窗看了节目也告诉他:“让人觉得你跟整个别系脱轨了,对你的开展(影响)很欠好”。

而节目播出四年后,一个更离谱的谣言在网上传布,节目视频配上爽文般的结局——在某个功德者的想象中,刘本良胜利了,被美国挖走,年薪1.2亿美金。生活又一次掀起波涛。

“我已经没法子推翻我本身”

我是在谣言风波后见到刘本良的,去年下半年,海淀一家咖啡馆门前,他骑着电动车渐渐赶来。个头不高,微胖身段,因为顾不上整理,外衣有半边衣领曲曲竖着,不论是容貌仍是说话语气,都让人看到他上节目时的影子。

公开求职后不久他就回到了工做岗位。节目播出前,前公司率先抛来橄榄枝:你不是喜好搞研究吗,公司新成立研究院,你来找个题研究吧。

一年前,他再次辞去了工做。“(研究)那是我的任务,只要做出来了,负面效应才会酿成正面效应”。告退的决定起初老婆差别意,林晓希望他兼顾生活和家庭,哪怕少挣点,去当个保安也不妨。但十几年的婚姻生活,林晓不敢说绝对理解那个汉子,却也根本认清了现实:任何想要说服他的测验考试都是徒劳的。

刘本良至今不晓得阿谁谣言是怎么冒出来的。谣言蔓延,收集上关于他的评价陷入两极。 “他必定能做出来”,“他完全不靠谱”,每条留言他都查看得很认真,有些以至能间接背出来——

“看来咱们国内科学界要出一个能鞭策世界前进的人物了!”他印象最深的一条。

“那人就是被爱浇灌出来的,没有爱的话他干个屁。”那条他也同意。

还有人提到了张益唐,“除非你才能跟张益唐一样,不然研究搞不出来”。那位华裔数学家博士后也曾远离学术圈多年,孤单研究数论,最末胜利破解汗青性难题而一举成名。刘本良第一次晓得那个名字,去搜他的履历,觉得找到了世界上另一个本身,“我跟张益唐履历完全一样的,他处理数学问题,我处理物理问题。张益唐只处理大问题,我也只处理大问题。”

所有动静里他最不测的,来自秦敬玉,20年前山东大学质料学的那位必定刘本良的青年教师,如今他成了传授。秦敬玉在新闻报导里得知了刘本良那些年的曲折,自责或许本身带给了他太多压力,发来一长段话:

本良,也许世界上呈现伽利略,牛顿,爱因斯坦的几率是很小的。他们于我们来说,就像珠穆朗玛峰一样,传说的时候十分神驰,似乎勤奋就会登顶。走到那山的脚底,才越来越理解,为什么登顶的人寥寥可数……我如今的观点是,做一个乐团的乐手,不遗余力,固然做不了独奏或者首席,也是名誉的,是一个伟高文品的一部门……本良,逐渐回归40岁之“本”,回归生活。生活中四处有物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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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本良为其算法研究积累的厚厚一沓演算质料。讲述者供图。

那之前,刘本良已经良多年没跟秦敬玉联络,“混得太惨了嘛,没有脸见他。”那个久违的动静让刘本良有些悲伤,教师竟然不相信本身。他特意给秦敬玉回了德律风,“我告诉他我可是个见风使舵的人,咬不动的就跑,但我看准了那个必然能成”。他仓猝跟教师提到另一个更有“钱景”的算法研究。“那我就安心了”,旁人听起来像一句客套的完毕语,但刘本良听到教师如许答复,心怀满意地挂掉了德律风。

如今他手里攥着两个“大问题”,刘本良热情地介绍——工做时没能完成的随机算法研究,处置多年的能源研究,他都不想放弃。和第一次告退时比拟,他觉得本身现实了许多,“我如今觉得有两条路能够走,第一就是把(量子驱动安装研究)里边的科学搞清晰,找到我的方程,但你会发现老搞那些跨时代的研究,最初就实会像特斯拉(那样)住酒店都没钱。但若是走拉里·佩奇(谷歌开创人之一)阿谁道路,先搞出一个能用的工具来,再去搞好运营,用现金流投资各类各样的项目,那个如今对我也是有诱惑的。”

谣言也确实带来一些投资时机。他谈起前不久跟一个山东老板碰头的履历,“开了20多年的钢铁厂,据说交税都交了好几个亿”,他用夸大的语气说。去年11月的一天,刘本良带着精心筹办的PPT和尝试安装,坐一个多小时的地铁,来到北三环的别墅区,四周是望不到边的高尔夫球场。他在一旁等老板打完高尔夫才说上话,两人从生活琐碎聊到神学,但话题总归就没跟研究沾上边,尝试器材也没派上用场。

又一次失败。但跟之前的无数次失败一样,那完全冲击不到他。

“我已经没法子推翻本身了,我有90%的掌握能把那个工具(量子驱动安装研究)做出来。”坐在咖啡馆的那个午后,他小小的眼睛眯成一条缝,习惯性地避开别人目光,对着桌子滚滚不停起来,“只要沿着矿脉往下挖,我必定能挖到金子。”

(林晓为化名)